猎人的计划是这样的:首先由他“告诉”对方,猎人就在附近;如此便可吸引对方两人出动,这边再以郑润之牵制韩朔佑,让他进不得进,退不甘心;同时杨帆悄悄潜入陈教授别墅,偷换了洗手液——换成了某种油溶性毒素;晚饭后,陈教授习惯性地洗手,沾染了满手的毒。
最后一步,猎人应邀出现在陈教授攻击范围内。陈教授做狙击准备时把食指含入口中,再掏出来时,就开始眼冒金星,随即不省人事,中毒而亡。同时,猎人还顺手擒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。
猎人看到翠鸟的远程射击训练时,就发现她有一个和很多狙击手一样的习惯性动作:用口水润湿左手手指,伸到空气中来测试风速,计算偏差。猎人敲下暂停,定格的画面也正是翠鸟把手指含到口中的画面。
有的时候习惯也是一种致命弱点。倘若被人掌握,则会轻易被人利用牵制,就像猎人曾经杀掉的罗将军一样。
“教授怎么了?”韩朔佑鼻青脸肿地问道,他心里有一丝怀疑,陈教授其实是和猎人一伙的,毕竟他才是零最大的仇人。
“教授怎么了?就不告诉你!”猎人才懒得和他费口舌。他把韩朔佑痛揍了一通,出了一口恶气,私仇公怨一起打出来,痛快地很。
猎人打够了,回头大喊:“赵虎!”赵虎应声来到,手里攥着一条褐色结实的绳子,把韩朔佑五花大绑,带回屋里去了。
猎人告诉郑润之,今晚上要狠揍一个仇人,和他无关,不要出来更不要偷看。郑润之说不上话,只得乖乖坐在屋里,大翼、械魔留下陪着——其实是看着。
于是小洛、夜魔、鬼斧、赵虎,力量层级依次提升,痛打了将近一个小时。韩朔佑虽然命大福大,但还是没能逃了这顿打。
等夜魔打够了,韩朔佑就快昏过去了。小洛又拿出那瓶神秘配方的喷雾,在他浑身上下一阵猛喷。一会儿,韩朔佑就清醒过来,面色上还泛着红光。
等鬼斧一套乱拳打完,韩朔佑就快被打死了。林静只好拿出一剂肾上腺素给他打上,让他能多撑一会儿。赵虎怕把人打死,没敢多动他,只是赏了一记“生化上钩拳”——就是生化人的普通上钩拳,名字是我乱起的。
韩朔佑的下巴骨被打碎,颅骨骨裂,牙齿击飞了无数。韩朔佑飞起了两人高,又重重摔在地上。韩朔佑这下真的是伤得不轻。韩朔佑被打的时候,想求饶都没能得到张开嘴的机会。
“知不知道为什么遭这顿打?”猎人抓起韩朔佑的头发,发现他已经双眼翻白,昏过去了。原来赵虎的重拳打得他脑震荡,还没落地就不省人事了。“哼,先留你一条命。明天,就拿你试试‘一枪打碎上半身’的传说。”
巨枪滚落山下,赵虎立刻就听到了位置。趁着殴打韩朔佑还得排队的空,赵虎就去将那把巨枪取来,擦拭干净,交给了猎人。
猎人看他半死不活,心有不甘。若是活不到明天,那么猎人到时候和开枪打一个木头靶子有什么区别呢?他就向林静请求了这一事,林静就想想办法,乱七八糟配了一剂,给他注射上,才让他挺过来。
“好了,扔着吧。我估计扔他一晚应该够他恢复了。”天色已晚,众人打得也是手麻身累,睡意来袭。猎人招呼诸位各自休息,韩朔佑没人愿意绑就算了——只怕一宿过去,他的状况连有所好转都困难。
“枪呢?拿来拿来,我要好好玩赏。鬼斧,等会儿让械魔务必加个班,明天前起码做一发子弹出来。”“哈哈,没问题!他可喜欢搞这些了。”
“那么,子弹尺寸什么的,就麻烦你了?”
“行!”
众人都各自回到屋里休息了,只有械魔的大屋里还亮着灯光。韩朔佑就那么扔在院子里,连绑都懒得绑,就那么面朝夜魔屋子的方向趴着。
韩朔佑情况很不乐观,他的肋骨还有不到十根是完整的,骨茬刺穿了肺部以及假心脏,肝脏脾脏肾脏严重内出血,大小便,左腿膝关节错位,左脚踝关节错位,并伴有轻度脑震荡。
半夜时候,韩朔佑慢慢从脑震荡中清醒过来。在此之前最后的记忆,就是用下巴壳接下了赵虎那能杀人的上钩拳,之后两眼一翻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他活动一下手脚,发现双手还尚且能动,左腿已经完全动不了了,一动弹就剧痛无比——倒不是身体机能不足,只是韩朔佑个人意志不行罢了。
他想站起来,深吸一口气,嘴里大量的血伴着地上的尘土被大口吸进嗓子里,呛得他直咳嗽。尽管肺里已经有很多血液了,但是这一口还是让他难受的不得了。
但是他身上的伤不止这几处:慢慢地,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上各种创伤,内伤、外伤都有,讲得清的、讲不清的都有。以前感受过的、从未感受过的,能够语言表达的、无法语言表达的痛楚都有。
他心里抑郁悲伤,想我一个大才子,本应成家立业报校祖国,现在却被活生生打成一个废人,落得一个如此下场,可悲可叹!
不,现在尚不能放弃。哪怕有一线生机,也要绝地反击——因为,已经伤害了这么多人,现在自暴自弃而不做出些什么,岂不是令他们白白受到伤害?其实,韩朔佑想活下来是真的,这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堂而皇之的借口罢了。
在他想这些的时候,他已经能小幅度活动了。不只是习惯了疼痛,更重要的还有求生的欲望,当然最直接的作用还是林静的药剂。现在,在他面前有两条路:挣扎着逃出这里,苟且偷生;或者拼死一搏,以己残命,拖猎人共赴黄泉。
猎人的厉害,韩朔佑是见到了。虽然不知道是谁想的办法,具体是怎么执行的,但总归都是猎人的手下。
猎人手下的赵虎,韩朔佑今日才知道他的本事:除了身形庞大,力大如虎,还生的一副好耳朵。巨枪掉落在未知的山脚某处,赵虎立在院内,就能确定它的具体位置。这听力如同一台精密雷达,扫描着这家店,只怕自己逃得出这个院子,也逃不出这农家乐。
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,韩朔佑选择了死路;正是因为今晚必死无疑,韩朔佑心里反而放的开了,反而不再畏惧。
此时,他看看院子里,各屋都已熄灯入眠。韩朔佑艰难地爬动,又尝试站起来移动。猎人没有把他捆起来,这真是太好了。韩朔佑在院子里一瘸一拐,一只手扶墙,艰难地移动,逐渐适应。
走了一会儿,他突然发现月光照耀院中某处,一片沙土中一缕希望的亮光晃他的眼。他又换成三脚着地,辛苦地爬过去,才发现那是猎人给自己松绑时,切开绳子用的那把匕首。现在它正躺在石砖地上,韩朔佑的靠近。
猎人真是太大意了,不仅没有把我捆好,还把兵器都准备好了。虽然韩朔佑从没有用过刀、杀过人,但是这么简单的动作,对方又是毫无防备地睡在床上,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办到才是。
韩朔佑拿起刀,又爬会墙边,扶墙站起。他向着猎人的屋子走去——当然那只是他印象中,猎人所在的屋子。
上一次住在这里时,韩朔佑来过,他知道猎人是住在正中的大屋里的。然而这一次,猎人因为队伍里的人多了,所以住在了一间小屋里,把大屋让给了其他四个人住。现在韩朔佑正艰难地爬向的,正是那间大屋。
看到这里,看官们大概是啼笑皆非了。韩朔佑一个文弱书生,平生作恶不少,向来胆小怕事,专好背后捅刀子。难得要拼上性命与人正面决斗,却走错了房间。我们应当可怜他的笨拙和坚持呢,还是嘲笑他的笨拙与坚持呢?
大屋的门也没关严。韩朔佑悄悄推开门,一路扶着就来到猎人床边——那是他记忆中猎人的床边。床上躺着两个人,一人在外,大手大脚;另一人在里,蜷着身子盖的严实,看起来身板也挺小,大概就是纪晓明了。
屋里漆黑,韩朔佑没能看清那是谁,就觉得那是猎人了。他在犹豫,他虽然恨,但是他手上没占过血腥,真要他下手还是比较纠结。
“别怪我……这是你自找的……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,我就是要你来陪我走一遭……哼哼……我……别怪我……”
韩朔佑从醒来到现在,已经努力快两个小时了。嘴里的血没止不住地流,现在他举起手里的刀子,都拉扯的胸部生疼。
他坐在床沿上,高高举起握刀的双手,对着床上人的胸膛狠狠捅去!就在刀尖几乎要碰到被子时,床上人一只大手就掐住了韩朔佑的两只手腕。
“要捅就直接下手,啰嗦什么?”床上人没起来,另一只手又飞快地伸向惊恐的韩朔佑,捂住了他的嘴。等他坐起来,韩朔佑才发现这人其实是鬼斧。
鬼斧手一拧,轻易卸掉了他的刀。他就这么架着他,推他出门来。出门后才发现,猎人、小洛早已围坐在院中桌边。
“哟,不错啊,已经恢复的这么好了?”猎人调侃道。
“唉,你早把他捆住得了,害得我到现在也不敢睡。熬夜会生眼袋的!”小洛抱怨。猎人哈哈大笑,并未对他解释太多。
鬼斧把韩朔佑按在桌边,就那么站在他身后。“你怎么,没住在那里……”韩朔佑说话还是感觉胸闷疼痛。
“这儿是我的地方,我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,还要经你的同意?”猎人一直在笑,不怀好意的笑。“我有些事想知道,行吗?”
“行啊,看我心情这么好,你问吧。”
“你们去了哪里?我为何一回来时没找到你?”“a国。”猎人的话让韩朔佑不觉心惊,莫非穆罕默德他们也是……
“你都知道了?”“知道什么?”
“我的过去……”“是啊,你的a国朋友们,还有你和零的恩怨。”
“果然……零呢?”“他在下面等你。”
“那,a国的那些人呢?”
“他们聚众吸毒致死,连政府都觉得丢脸啊?!”猎人笑意更甚,而韩朔佑的脸上则是惊恐、悲痛、忿恨。“哎呦,我居然被你套出话来了?真是不打自招呢?”
猎人当然是故意说出的,他就是想看韩朔佑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能为力,这也是一种畸形的泄愤手段。猎人的这份恶,倒也确实让小洛和鬼斧打了个冷颤。
“没有啦,我原本并不想对他们下杀手的。这不都是为了你嘛!哪知道错杀了七个人,还是把你给跑了。你都不知道,为了做得漂亮些,我们还把他们的家人都灭口了。只可惜,主要目标漏掉了!”
韩朔佑的下巴碎了,牙齿也掉了差不多一半。要不然,现在一定咬的“咯吱”响。
猎人一手拉紧厚外套,向前探身,嘲弄道:“你生气吗?”
韩朔佑现在受制于鬼斧动弹不得,不然定会和猎人拼命。“生气就对了,你应该生气。而且,我也希望你会生气;你越生气愤怒,我越开心愉悦!”
看着韩朔佑愤怒中恍然大悟的样子,猎人笑道:“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整你吗?因为你与我为敌,你错就错在这里。我杀尽你的朋友,就是为了将你逼上绝路,让你痛苦!”
猎人站起,小洛也随之起立。“把他捆住吧。你被判处死刑,明天早上便送你上西天。全尸,肯定是留不下了,据说‘一枪打碎上半身’?哈哈,我很期待你的上半身的表现呢!”
鬼斧把他捆结实,绑在了院中那棵大树树干上。猎人从一开始给他施以肉体压迫,随后给予绝望和悲痛二重精神压迫,最后又“宣判死刑”,让他体会“等死”的痛苦。
然而,即便如此,猎人还是觉得自己不够狠心,这股气还是出得不够痛快。纪晓明心地太善良,就算是猎人的死敌,她也不忍看他受折磨。倘若纪晓明肯帮忙,定能变着花样地玩到猎人大喊舒坦。
因此这个局,自始至终都是猎人自己布置的,包括猎人“忘”在地上的匕首,猎人向林静要的针剂,让鬼斧和郑润之睡在一个床上等等。好在郑润之晚上睡觉比较死,不容易醒。
猎人摸黑上床来,还没躺下,床上的纪晓明发话了:“你还是不开心吗?”
猎人躺下,拉好被子,拥她入怀:“嗯。总觉得欠缺点儿什么,反正就是不太爽。”
纪晓明没有接话,“明天真要杀他?”
“嗯,为了这一天我也是很辛苦呢。”
“我明天不想去……我害怕……”
“好,那就不去,在家里要乖乖听林静姐的话。”“嗯。”
纪晓明趴在他怀中,嗅着那熟悉的气味——猎人的汗味,安全感,还有血腥。纪晓明自知无法净化这股血腥,只希望这股味道不要再变得更重了。
“kg……”“嗯?”
“以后不要杀人了,好吗?”“……”
“你别生气!我不是讨厌你,我是不想让你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……我,我……呜呜呜……”纪晓明说着说着,竟然哭了。
“好。”猎人的回答,让纪晓明立刻停止了哭声,“我答应你,除非你我的安全受到威胁,不然我就绝对不再随意杀人了。”
猎人眼中的坚定,让纪晓明感到很安心。“狡猾,你就是容不得零和韩朔佑活着,现在他们都死了,你当然说收手了!”
“喔,你知道啊!那现在能放宽心了?”
“……”纪晓明故作生气,不理他。
猎人看她这幅傲娇模样,很是喜欢。把她抱得更贴己了些,顺着抚摸她的长发与背脊。“早些睡吧,我快困死了。”
第二天早上,韩朔佑还绑在那里。虽然林静的药剂效果极佳,但韩朔佑毕竟身负重伤,加上阴冷的夜晚和清晨的寒霜持续侵袭,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。
赵虎把韩朔佑装进一个麻袋,带出了饭店。械魔照着鬼斧的要求,连夜赶工,制出一颗手工子弹——或说是炮弹。小洛、夜魔、鬼斧、械魔同行,他们都很想亲眼见识一下传说。
到了山上,鬼斧劈了两块木头,拼了个简易十字架,把韩朔佑绑在上面。猎人本想退出一两千米,秀一把,无奈场地限制,条件不允许。于是猎人后退百米,背向山坡;其他人也离开猎人二十多米,统统堵上耳朵。
猎人对上狙击镜,瞄了一会儿,又回头来问鬼斧:“我应该瞄准他的头吗?”
“打哪里都行!就打头吧!”
等猎人回过头时,发现韩朔佑被阳光一照,醒过来了,正在企图挣脱绳索。
“对了,就是这个……我想打活靶子!”
猎人立刻瞄准,扣动扳机,射出了这一颗终结韩朔佑罪恶一生的——炮弹。
(第四十六章·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