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皇依旧发白如雪,年轻时浓密的剑眉,如今比起数年前,更显稀疏和斑白。双目轻合,神色安详,与往昔的熟睡一般无二。脸庞的斑点随着岁月的增长,好似又密集了一些。嘴唇有些泛白,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,而有些不过血脉。
秦鸿情不自禁地想再向前一步,离老人家更近一些,却想起先前对姚淑姑娘的承诺,只好作罢。
姚淑站在皇子鸿的身侧,一双皓月般明亮的眼眸,端详着近前的男子:他那柔和的神色,不像是儿子看望父亲,到反像是父亲关爱地望着儿子!那双普通的眼睛,此时饱含着父子间的关怀与期望。
自己读不出那里包含了怎样的情感,述说着怎样的故事。
“父皇,鸿儿回来了。您安心的养病,鸿儿会为您寻到治疗的方法。您未完成的棋局,鸿儿会为您经营,等您醒来后,鸿儿要看着您再次一子定乾坤的英姿。之后,鸿儿会为父皇讲述,儿臣这几年游历途中所遇到的趣事。父皇,鸿儿看到您此时安详的样子,已经心满意足。鸿儿还有些许事情没有完成,今后再来看望父皇。”秦鸿心中柔情地私语,嘴角含着满足的微笑,泪珠在眼中打着转,却迟迟不肯落下。
良久,秦鸿轻缓地退后两步,双手一抖衣襟,双膝跪于地面,恭恭敬敬地向卧榻之上的老人叩首。
当秦鸿再次起身之时,姚淑竟然有种错觉,皇子鸿那双普通的眼睛,此时尽显深邃与明亮。那嘴角的浅笑饱含着强烈的自信。整个人在起身的过程中,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脱变,某种升华,某种不知明的改变。
秦鸿起身后,对姚淑抱拳躬身一礼道:“姚姑娘,鸿思念父皇良久,先前为见父皇一面,失态良多。如今蒙姑娘成全,了却鸿之心愿,鸿再次拜谢姑娘。并为之前数次的冒犯,对姑娘致歉,望姑娘海涵。”
姚淑皓月般的眼眸,愣愣地望着此时的皇子鸿,心中只觉此时的皇子鸿与先前判若两人。如果说先前的皇子鸿是一名莽撞、暴躁的登徒子;那么此时的皇子鸿就是儒雅,温和的佳公子。
一个人,前后怎可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?难道仅是因为望了一眼卧榻之上的圣辛大帝么?
“啪!啪!啪!”三声击掌之声,将姚淑惊醒。她先急忙地向皇子鸿回了一礼,之后望向他的身后,见到击掌之人,神色就是一喜,提裙跑到来人身边。
秦鸿听到三声击掌,转身望向击掌之人。此人高大儒雅,虽已过不惑之年,却依旧给人一种风流倜傥的感觉。浓眉大眼,高鼻梁,面白无须,加上岁月留下的痕迹,给人以成熟稳重的感觉。
“父亲,您怎么来了?”姚淑挽着来人,喜悦的问道。
“呵呵,为父听说皇子鸿殿下先闯京都城门,后闯皇城门,更一日击杀三名皇城禁卫军副首领,为父不知所以,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,不想殿下已经来的寝殿,为父只好追到此处。”来者先是和颜悦色地对姚淑解释一番,之后快步走到皇子鸿面前,行了一个标准的参见礼,口中称道:“臣,中枢辅政大臣,姚兴国,参见皇子鸿殿下。”
秦鸿双手扶起姚兴国,口中平和地说道:“姚大人请起。听大人方才所言,应是寻到此处,想必大人是有要事相谈,不如鸿请大人到偏厅一叙,大人以为如何?”
姚兴国起身一听,欣然点头道:“殿下之意,臣亦愿也。”
秦鸿与姚国兴同时哈哈一下,携手向偏厅而去。
姚淑望着皇子鸿远去的背影,眼眸之中说不出的异彩连连,不知怎地,再次想到先前四目相对的情景,红霞顿时布满了洁白的脸颊。
偏厅之中,秦鸿与姚兴国隔桌对坐。
姚兴国举起身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后,轻声的问道:“殿下怎知陛下病卧之事?”
秦鸿也举起身前的茶盏,吹了吹后,反问道:“姚大人认为,本皇子不该知道此事?”
姚兴国轻放茶盏,也不回答,而是自顾自地分析道:“陛下卧病已有一年有余。此前殿下并没有匆忙赶回京都,则证明民间并无消息传出。言而,臣从了解的情况来看,显然殿下是今日才知道此事!不然不会如此自乱阵脚,先是在京都之内策马疾行,而后更是强闯皇城!如此看来……”
秦鸿见他停顿,知他另有所指,心中回忆一遍京都郊外与贾和善的一番交际,摇头道:“不会如此。当时我心中虽然不算平静无波,却也不会分不清巧遇与蹲点的区别。”
姚国兴听皇子鸿如此肯定,眯着眼睛,皱起眉头沉默不语,心中不知想些什么。
秦鸿见姚兴国默不作声,也端起茶盏,轻抿一口,回想起今日的总总,感叹自己对诸事处理的都不够恰当。终究是自己今日心境已破,才导致事事都失了分寸。父皇教导之言,确实应该时时记在心间:懂隐忍,知进退。方可有度!自己的执念与冲动,是今后需要克服的弊病。
姚兴国沉默了一会后,又向皇子鸿说道:“殿下今日在皇城门外,可真是有些冲动了啊!其实殿下完全不必与他们硬碰硬的,所谓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。进入皇城觐见陛下的方式有很多,殿下有些太执着于表面了。”
秦鸿此时刚刚探视完父皇,心境再次归复平静。听姚兴国提及此事,虚心承认道:“姚大人批评的是,鸿遇事轻浮,太过执着了。不过,鸿到是有一事不明,还望大人不吝赐教?”
“赐教不敢当,殿下请问。”姚兴国客气的道。
“今日皇城门一战,鸿听闻五位辅政大臣曾联名颁下政令,任何入皇城之人须有五人一同首肯,才可进入,不知是何原委?”
姚兴国听后,摇头苦笑着反问道:“殿下如今心境平和,难道还用臣来解惑?”
秦鸿直视着姚兴国的眼睛,嘴角含笑地道:“起先并不了解,不过见姚大人单独来此,鸿略有所悟。只是你们彼此之间究竟如何,鸿就不敢妄下断言了。”
姚兴国苦涩一笑道:“殿下既然想知道前因后果,那么就听臣娓娓道来吧……”
陛下之病,十分怪异。我等遍访名医,却无一人可以查出病因。并且每位诊断的名医,都曾言不可轻碰陛下的病体,不然会有暴毙的可能。
在这样的情势下,对陛下的病情治疗就出现了一种怪异的现象:
想救治陛下的皇子与势力,不敢轻易尝试救治之法。因为救治成功自不用说,反过来弄巧成拙,势必会被认为是居心叵测,然后被扣上弑君的罪名,最后被各方势力群起攻击。
如此,救治陛下倒成了费力不讨好的差事。所以渐渐地也没有人在提及救治之事。
而不想救治陛下之人,却也不想打破如今难得的权利平衡。
所以,我们五位辅政大臣和诸位皇子,还有各方势力的代表,一起就此事讨论一番,最终达成一项共识:
陛下之病任何势力不可再插手治疗,就任由陛下自生自灭。各方势力必须联手保证,陛下不会因为人为因素暴毙而亡。
此协议至商定之日起有效,直到陛下终老而止。
这就是为什么殿下要入宫觐见陛下,而各方势力如此紧张的原因。殿下的出现已经打破了帝国高层的利益平衡。如果再因为殿下的行事,导致什么意外发生,那么后果可想而知。
秦鸿听完姚兴国的陈述,当听到他们竟然决定任由父皇终老,不在医治的时候,心中一股愤怒油然而生,若不是心中不停地念着“隐忍”二字,早就拍案而起了。
姚兴国说完,就观察到皇子鸿的愤怒。他那紧紧握着桌角的双手,早已经青筋直跳,就差拍案而起了。
片刻,秦鸿才努力地压下心中的愤恨,端起身前的茶盏大饮一口。
低沉地向姚兴国问道:“先谢谢姚大人的直言不讳。姚大人特意寻至寝殿,想来不会只为了告诉本皇子这些。事已至此,请姚大人明言。”
姚兴国见皇子鸿已经恢复平静,满意的点点头,皇子鸿此时能够忍住,看来心性已然有所突破,不会再出现白天那种莽撞之事。而后对皇子鸿说道:
“帝国局势,已经十分明朗。陛下年迈,又久病缠身。同时,帝国皇储却没有册立。诸位皇子又都时逢青壮之年。帝国储争已不可避免。
殿下刚刚游历回京,一无根基势力,二无人脉钱粮。臣愿出人,出钱,协助殿下创建基业。待他日风云变幻之时,进可羽化成龙,退可一方封侯。不知殿下以为如何?”
秦鸿认真地听着姚兴国的目的,眼中慧光闪烁。
姚兴国见秦鸿沉默不语,知他在权衡利弊,也不急迫。心中确信,此事皇子鸿必然答应。
却不想,皇子鸿在深思熟虑之后,说了句让他喷水的话。